我出生在四川的一個偏遠山區(qū),那里處于四川盆地的東邊,山高路陡,父母都是面朝黃土靠天吃飯的農(nóng)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雖然艱辛但至少每晚一家人能在一起吃頓簡單的晚飯。弟弟的出生及母親經(jīng)歷難產(chǎn)后不能再從事體力勞動的身體讓這個家徒四壁的小家在風雨中更加搖搖欲墜了。一個清涼的午后,父親抽完最后一口廉價的葉子煙,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手說道:“我出去打工吧。”第二天一大早父親便起來收拾了一些隨身衣服準備出發(fā)了。我從床上起身想去送他,他擺了擺手說:“昨晚剛下過雨路滑,別送了?!备赣H就這樣走了,我只知道父親要去南邊打工,那是一個遙遠的發(fā)達城市,到那邊需要下山,然后繞七八公里的山路到嘉陵江對面車站去坐長途大巴。以后的每個月都能從村里的郵局收到父親寄過來的匯款單跟一些畫冊。從信中我知道父親是在廣東的一個工地上做人工挖孔作業(yè)。父親說這是工地上發(fā)的一些安全畫冊,寄回來讓娃好好看看,花花綠綠的也稀罕。于是,別人的童年是《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而我的童年卻是安全畫冊。別人童年都是念的是:“人之初,性本善”的《三字經(jīng)》,而我童年的順口溜卻是“先通風,清易墜,防坍塌,若中毒,勿盲救?!睍r間就在這一張張匯款單,一本本畫冊中悄悄溜走……2003年的一個夏天,我在父親寄來的包裹中發(fā)現(xiàn)了一件神奇背心,晚上光線照射上去便會反射耀眼的光。父親解釋說這是安全背心,因為我要開始上晚自習了,很晚才能回家,回家路上穿上這個走山路時會讓來往車輛注意到我。我很喜歡這件衣服,覺得穿上很神奇,像奧特曼一樣能全身發(fā)光。那件背心一直陪伴我整整三年,穿上的時候總覺得父親就在身邊,一直到高中住校后才不再需要了。父親外出務工的這些年,只有過年才能回來,每年回家要坐幾天的大巴轉車回家。回家第一件事,總是要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父親讓我?guī)退瓯常谋橱詈诮Y實,上面有些大大小小的傷疤。我輕輕地撫摸著問他痛嗎,他總是說:“在工地難免會受傷的,我比較注意安全,沒有什么大礙,我的一些工友因為忽視安全問題缺胳膊斷腿甚至失去了生命的都有?!边@一刻,“安全”這兩個字又一次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里。在我漫長的童年里,安全,是凌晨父親離家的背影,是一張張匯款單、一封封家書、一本本畫冊;安全,更是我對父親那很少表達卻深埋心中的愛。仿佛是一種命中注定的傳承,2012年我從重慶交通大學土木工程畢業(yè)后,父親也因為常年在工地工作身體吃不消回老家了,我接過父親的接力棒也成為了一名扎根基層的建設者。十余年來,我親眼目睹了國家交通基礎建設日益發(fā)達,內心的信仰也愈發(fā)堅定。每當我走在工地上的時候,我總會想到父親,看著一個個辛勤工作的工人,仿佛看到了他們背后肩負著的一個個家庭、一份份期待。我總會特別注意施工安全問題,施工前的喊話、施工過程的監(jiān)督、施工完成后的教育跟總結……我總是謹慎地去執(zhí)行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因為我知道那是件偉大而又神圣的工作。當我所在的工地被評為江蘇省“平安工地”時候,我激動地打電話給父親,父親在那頭激動地說:“你們真是好樣的,能夠這樣重視安全真棒。”我告訴他我們家旁邊的嘉陵江上要修大橋了,以后再也不用繞幾公里去對面了,而且我也要去那個工地,到時要邀請他來給我們講堂安全課。他在電話那頭開心地答應著,像小時候接到父親報平安的電話的我一樣開心。